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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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乌迪西安不知道自己正在跌跌撞撞前行的地方是哪里,甚至根本不知道自己起初是如何来到这里的。他只知道自己必须咬着牙继续前进。在饱受祖伦·钦的折磨之后,乌迪西安曾经一度以为自己将被马利克变成类似门德恩手中那些行尸走肉,但他那突然爆发的力量最终干掉了那位前高阶祭司。

他现在甚至仍然无法确定自己身在何处。戴尔米迪斯之子勉强能够意识到自己正穿过一条条街道,而身边有人在来往穿行。他们大多皮肤黝黑,看起来根本不像他家乡的人们。这是托拉加?还是哈舍?不……那些地方早就被他抛在了身后。那这是哪里?凯吉?没错,就是这里。这里是王城。

是王城。他当初曾经希望在这里见到哪些人呢?不是法师们。乌迪西安现在可不希望自己落到他们手中。就如今而言,他们对戴尔米迪斯之子的威胁要远远超过三一神教与光明大教堂。

那么又是谁呢?应该还有些人。法辛大人曾经提到过某个人。他是——

一位王子。乌迪西安想起了一位王子。阿莫林?不是。艾莫莱德?哦,是俄迈德王子。

“俄迈德,”他喘息着,“我需要俄迈德。那位王子……”

他从一座座商铺与粮店门口走过,偶尔不小心会撞到某个人。大部分凯吉人会当做他根本不存在,但也有些人在乌迪西安擦肩而过之后用一种故作神秘的腔调在交头接耳。

当他穿过王城的巍峨高墙与狭窄街巷时,多数人只不过对这衣衫褴褛的家伙扫视一眼而已。乌迪西安看上去一直在漫无目的中游荡,蹒跚到某一处,又踯躅着向另一处行去。虽然他自己完全意识不到,但他的确正在向自己的目的地前进。

当这王城的陌生人从阴影中走到两匹行进中的白马面前时,它们惊得立刻高高扬起了前蹄。它们所受过的训练显然不仅仅要听从车夫的命令拉好马车,现在白马已经抬起蹄子狠狠向乌迪西安踢去。

但不知何故它们并未真的踢下去。当戴尔米迪斯之子意识到这两匹牲口的存在时,它们已经莫名其妙的安静了下来。两匹白马向后退了退,然后等待着什么。

车夫刚才显然已经对马匹大喊大叫了一番,现在咕哝了一声对自己表示满意,看来误以为是他自己的努力使两匹惊马重新平静了下来。在他身后,一名身着华丽铠甲与金属战裙的英俊年轻人单手拉住金色马车的边缘立起身来,打量着到底是什么人导致了这场差点无法躲开的冲撞。他那双富有生气的暗棕色眼睛紧紧盯着路上这阿塞尼安人。

但马车夫显然对乌迪西安没多少兴趣,他高高举起鞭子准备给这确凿无疑的乞丐或者疯子一点教训。可是,他的主人却及时抓住了他的手腕。

“王子……俄迈德王子……”乌迪西安的口中来来回回只有这两句话。

“没错,就是我。”对方回答的声音里充满了力量与年轻人特有的自信。

“法辛大人……他告诉我要来找你……”这时,乌迪西安的精神渐渐开始清醒起来,不过体力却已经接近枯竭。

“法辛大人。”听到这里,王子的表情开始变得慎重起来,“塞卡,扶他到我车上来。”

“我的大人,”车夫立刻咆哮起来,“这次不带护卫出巡的建议就已经够糟糕了,现在居然还要把这个——不管他是什么身份——让他这么接近您——”

“听我的命令,塞卡。”

车夫喃喃发着牢骚把缰绳递给他的主人,然后跳下车来处理乌迪西安的问题。戴尔米迪斯之子警惕的盯了他一眼,然后又将目光转向王子。俄迈德优雅的向他点点头,这在某种程度上让他放松了许多。

“来吧, 你!”塞卡一边命令着一边抓住乌迪西安的胳膊。就在他们身边,现在已经聚拢了一群人。

车夫傲慢的态度令乌迪西安突然愤怒起来。他盯着这个家伙,本能的开始准备运用自己的力量。

可就在此时,俄迈德王子却向那车夫喊道:“塞卡,对这位先生尊重一些!”

车夫立刻放松了自己的掌握。乌迪西安强行压住了自己的怒火,与此同时,那可能毁灭一切的力量也就没有了爆发的机会。

在塞卡的引导下,他们登上俄迈德的马车。王子则亲手将乌迪西安扶上来。

“谢谢您。”乌迪西安一边克制着自己的倦怠,一边向他致意道。

俄迈德审视着他说道:“你不是乞丐。你身上这些伤痕看起来是某个迫切想要控制你的人的杰作。刚才你提到法辛大人,你认识他?”

乌迪西安突然感觉似乎整个世界都压在了自己的双肩上。“当他……当他遇害的时候,我就在旁边。”

“你——”这位贵族给了他一个嘴角紧闭的的微笑,“看来今天从你身边策马奔过,应该算是我的运气出奇的好了。”

“这不是什么好运气,我想要找到你。”

俄迈德王子扫视了一下四周道:“真的吗?我想在我的住所可能说话会更方便一些。带我们去那儿,塞卡。”

“很好,现在就出发。”车夫咕哝着甩了一下鞭子,然后用力来动缰绳让马车掉过头去,两匹马立刻轻快的跑了起来。

拥挤的人群推迟了马车转向的速度。俄迈德王子向众人挥了挥手,大家立刻欢呼起来。乌迪西安能感觉到这是一种发自内心的热情。他们是真心实意热爱这位年轻人。

只是不晓得如果他们知道跟王子坐在一辆车里的这个人是谁的话,他们心里又会怎么想。

塞卡再次甩了一记响鞭,然后大喝一声,两匹白马立刻加快了速度。双轮马车和它的乘客们很快将众人抛在了身后。

但在此之前,乌迪西安突然瞥见人群中有一个熟悉的面孔,那是他绝对不希望看到的人。

那张脸他永远都不会忘记。祖伦·钦。

他……

他……

————————

艾纳利尤斯坐在他身为伟大先知所常留驻的那座漆黑无比的房间里,斜在锦缎覆盖的椅子上凝视着眼前的墙壁。凝视着那几百年前他便不再称作故乡的地方。

他……那个被她诱惑了的恶徒……

他现在没有继续保持先知的模样,不过或多或少能看出来一些他的本来面目。艾纳利尤斯根本不害怕被人发现;他那些侍僧们根本不被允许接近大门,而即便是听力最为敏锐的人也不可能听到室内的半点声响。

乌迪西安……这个姓戴尔米迪斯的白痴……他居然敢……

艾纳利尤斯在侵入某个凡人的梦境归来后还未曾有什么举动,但现在他已经暴跳起来,一对翅膀由于愤怒而展开,双臂也因了这最新的原罪而大张挥舞。

他……乌迪西安……他居然敢带给我痛苦!

这应该不可能,但它的确已经发生了。艾纳利尤斯侵入那凡人的梦境后,轻松控制了他的思想,令他深信自己的所有力量都已经一去不回。他这么做,也是给乌迪西安一次被原谅的机会,让这凡人可以有机会再次成为天使脚下可怜的羔羊。

可这有罪的人非但没有感激涕零,居然还敢回过头来攻击他!事实上,虽然乌迪西安觉得他的进攻是完全失败的,可他的力量的确烙痛了艾纳利尤斯,并且对这天使造成了极短时间的共鸣混乱。

在那一瞬间里,天使以人类的标准而言,已经陷入了死亡。

虽然艾纳利尤斯并非凡人,但他还是体验到了一种自己完全无法掌控的领域,那甚至直接动摇了他的根本。即便是在对抗燃烧地狱之时,他也从未如此接近这样一种命运。噢,他在与恶魔的战斗之后又一次感受到了疼痛,不过这次的感觉与从前完全不同——而且还是一个渺小的人类造成的!

乌迪西安·乌·戴尔密德必须为他的深重罪孽付出代价。他的生命必须要被碾得粉碎,他所有存在过的印记都要受到诅咒,而任何拥有与他类似力量的凡人都必须被抹去相关的记忆。这些只是他罪有应得的一小部分。

追随他的艾迪伦一个也别想逃脱。艾纳利尤斯曾经设想过很多办法,以解决后乌迪西安时代的那些暴民,不过他们已经受到了太多肮脏的污染,甚至比利纳瑞安的腐蚀还要严重。莉莉丝对世界之石的修改已经造就了比他们的儿子还要邪恶的事物。

事实上,乌迪西安自己也对世界之石造成了改变,虽然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是不可能的。当回忆到此处时,艾纳利尤斯禁不住有些犹豫。他想要令这个凡人屈服的另外一个原因则是,他希望能让乌迪西安将那神器的水晶结构重新恢复原形。天使需要那个白痴这么做,因为艾纳利尤斯的命运不仅仅与世界之石绑在一起,而且他那可怕的力量完全从这神器中汲取而来,而现在他的一切都可能变得一无所有。

不……他必须死……。肯定还有什么其他办法拯救世界之石……。 哪怕将这庇护之地的万物生灵全部葬送,我也可以从头再来。

艾纳利尤斯的脑中瞬间闪过数千条可以恰当惩罚那凡人所有罪过的方法,但每一条都有问题。因为所有方法都需要他直接面对乌迪西安,而他认为这是不合理的。那个贱民根本不值得他出手,甚至地上的爬虫都要比那家伙高贵。艾纳利尤斯绝对不会屈尊纡贵再次接近戴尔米迪斯之子,根本不需要。他才不怕什么发生什么意料之外的伤害;这种事情根本不需要大天使亲自出马。

可是……如果这种事情不值得他出手的话……

艾纳利尤斯盯着紧闭的大门,突然做了个手势。

两扇门猛然打开了。

“伽缪尔,我需要和你谈谈,我心爱的仆人……”

身材健硕的祭司立刻扔下正在阅读的卷轴,丢开自己的伙伴向前走去。与欧瑞丝交谈的时候,他一直在努力留心着有关王城的一切事务,因为他预感伟大先知会希望从自己这里得到一些信息。

令他深感惊讶的是,面前两扇大门居然是敞开的。卫兵们刷的向他敬了个礼,这些刚才还死气沉沉的家伙显然因为伟大先知的“唤醒”而突然变得精神抖擞起来。

“伽缪尔!”欧瑞丝从走廊另一端走过来叫道,“我刚刚从一个卫兵那里得到警报。当——”

“我现在没时间谈这问题。伟大先知在传召我!”

她的表情看上去有些惊慌不安:“传召你?那我呢?我没有接收到他的任何 信息!”

“我只知道他召唤了我,而且非常紧急,”伽缪尔耐着性子回答道,“真的,欧瑞丝,我现在必须马上到他身边!”

女祭司并未就此进行争论,但脚底下一点儿也没放慢。很显然,她也想加入这场谈话,伽缪尔也没想阻止她。如果伟大先知不希望她在场的话,他会要求她离开的。

伽缪尔走进了房间,欧瑞丝紧随其后也试图穿过入口,但却像是迎上了一堵无形的墙壁。她努力向前迈步,但却不得不退了回去。

男祭司在继续前行的时候,怜悯的望了一眼欧瑞丝。伟大先知已经清楚的表明了自己的态度,这场会谈他只需要伽缪尔在场。

大门在满脸惊疑的欧瑞丝面前关闭了。伽缪尔用自己的意念阻止了她。他怀疑女祭司可能在某种程度上得罪了伟大先知;主人也许觉得单独与伽缪尔交流会更好一些。

但到底要谈什么,祭司猜不出来。

金发的年轻形象并未像往常一样端坐在宽敞华贵的宝座上等着自己的祭司,他居然正站在整个房间的中心位置。如果是别人的话,伽缪尔一定会认为对方正陷入了沉思。伟大先知背着双手站在那里,满脸不耐烦的望着一路小跑奔过来的伽缪尔。

伽缪尔单膝跪在他面前,低下头去喃喃道:“请原谅我的懈怠,伟大的先知!我也希望能像风一样迅速来到您面前,可惜我没有做到……”

“我们都曾犯过错误,我的孩子,”这圣洁的形象宣称道,“一旦我们身陷其中,我们需要做的就是尽快获得救赎,不是吗?”

“无论以何种方式能够达成,我都愿意!我发誓!”

伟大先知轻轻触碰着他的肩膀,令他仰面望向自己。“你是一个精通各种技能的人,伽缪尔。不管凡人的寿命有多么短暂,你已经体会过种种不同的人生。”

“我尝试过……几种不同的人生道路。”祭司附和道。他并不喜欢提及自己过去那些奋斗的岁月,尤其是作为一名士兵,或者雇佣兵的那几年。

“如果有些道路将你从光明指引向了迷途,它们同样也教会你很多,令你变得如今天一样成熟。”

伟大先知的话语深深触动了伽缪尔,他其实至今仍然对过去的一些事情耿耿于怀。他每一天都努力遵照先知的教诲去生活,将先知自己的生活方式完全奉为典范。

“站起身来,我的孩子。”

祭司遵从了命令。

伟大先知自豪的望着他:“我的好伽缪尔,我记得你格外精通战争的艺术。”

“那是一段不堪回首的日子,我一直在努力忘记——”

他的回答得到了主人责备的目光。当伽缪尔情不自禁低下头的时候,伟大先知平静的说道:“说谎对你没什么好处。你仍然在你的居所练习各种格斗招式,现在,请求我的原谅吧。当我第一次发现你的时候,你是一名不折不扣的战士,但今天你并没有任何不同。”

“我……我……很抱歉!”

“为什么抱歉?大教堂同样拥有自己的武装,只不过我们把它叫做审判者罢了。可他们有什么不同吗?”

这魁梧的祭司努力摆出一副庄重的模样,然后回答道:“主上,你最清楚我作为……作为一名斗士时的所作所为。我所犯下的罪孽要比审判者中所有战士与指挥者加起来还要多!”

“可即便如此,你现在不一样成为我的左膀右臂吗?”

“这是个奇迹,虽然我觉得自己不配。”

伟大先知向他露出了招牌式的灿烂笑容:“你想要证明自己更有价值吗?你想向我证明你自己是无可替代的吗?”

伽缪尔现在明白为什么自己会被独自召见了。伟大先知有一项特殊的任务交给他!这这祭司的眼睛亮了,他感觉自己被无上的荣誉感冲击得头晕目眩。“如果需要的话,我会向您奉上我的生命与灵魂!”

“如果可能的话,我的孩子,你也许要这么做。这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我必须相信没有什么会阻止你搞定它。”

“绝对没什么能阻挡我,我发誓!绝对没有!现在请告诉我,我需要怎么去做!”

伟大先知竖起手指平静的说道:“我授权你去除掉那个罪大恶极的乌迪西安·乌·戴尔密德,这会成为你无上的光荣。”

尽管先知的话相当直白,但伽缪尔还是花了几秒钟才明白这件事情。当他反应过来之后,他立刻换了一副狂热与果敢的表情。“我要把他的头颅献给您!”

“只要弄死他就够了。你拥有足够的战斗技巧,而我会再教授你一些法术,但最重要的事,你从前的人生经历足以保证这次任务的成功。”

伽缪尔兴奋的笔直站在那里。“绝对没问题,主上!”但说完这句话之后,他陷入了短暂的犹豫,“请原谅我的疑问……很久以来我和欧瑞丝都在极力促成这件事,可您却一直都反对。”

这永远年轻的形象点了点头:“现在我不反对了。”

对这忠诚的祭司来说,这个回答已经足够了。他再次低下头来,亲吻着伟大先知的手。

“我们也该动手了,主上。”

因为一直低着头,伽缪尔没有看到那年轻的面孔已经变得僵硬起来。“是啊,我一定要促成此事,伽缪尔,我一定要……”

————————

在向王城前进的征途之中,门德恩一直在协助塞伦希娅指挥艾迪伦大军。不过他很清楚,一旦抵达那里之后,她接下来的所有命令都会被不折不扣的直行。这对他来说很合适,因为他对指挥军队感觉并不舒服。

他们在第一天并没有遇到抵抗,因为他们路上所经过的村子根本没有多少民众。门德恩对此非常高兴,因为这样不大会伤害到无辜。但他知道一切很快会改变,王城近在眼前,即便能顺利达到那里,也同样有人正等着全力击杀艾迪伦。

不过,第一次正面冲突并没有等到他们接近凯吉。艾迪伦的游骑兵发现了一支数百人的队伍,在门德恩看来,他们应该是由两到三支小规模的巡逻队组成的。这些人显然意识到了自己正处于寡不敌众的绝望境地,但他们并没打算退让。

这令人想起了之前遭遇法辛和他的卫兵时的场景,当时那位队长也要求艾迪伦立刻走开。

“我们并无恶意,”塞伦希娅回答道,不过从语调里能听得出来,对方长官在如此情形下的荒谬命令让她觉得有点好笑,“你们最好把路让开。”

凯吉人的巡逻队并没有听从她的建议。他们的队长再次尝试着命令道:“向你们下达指令的是伟大的王城治下的巡逻队,你们要么马上解散,要么就得听从我的号令!”

在艾迪伦队伍的最前排,乔纳斯和一些伙伴们公然对这军官的命令大笑起来,而塞伦希娅对他荒谬的行径也有些忍俊不禁。

但门德恩却变得有些担心起来,他走到最前面说道:“没什么可担心的,队长。如果我能——”

但就在此时,一名士兵突然从自己的马上飞落下来,当他重重跌在地上时,一些艾迪伦禁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队长立刻毫不迟疑的举起手中的武器叫道:“逮捕他们!”

混战就这么爆发了。对方的骑兵开始冲锋,而艾迪伦们则正面迎向他们。门德恩望向塞伦希娅,希望她能够制止这场暴力冲突,但没想到她却带头冲入了战斗。

不!不能这样子!这会让和平营救乌迪西安的努力化为泡影!可只有门德恩自己这么看。艾迪伦们再次被他们的狂热情绪所左右,就像那一夜乌迪西安在丛林中的所作所为,他们完全被自己的力量所左右,而不是理智的使用自己的力量。

凯吉人的战士为此付出了代价。百余人的骑兵卫队在数千名艾迪伦面前根本不堪一击。门德恩甚至根本不需要去看一眼战斗场面,也能猜出这些骑兵在入侵者的冲击下很快便会溃不成军。

绝望中他只能把希望再次寄托在塞伦希娅身上。只有她的命令众人才能信服,但现在他首先需要让女孩儿冷静下来。

艾迪伦与生俱来的直觉令门德恩深感不安,他加快速度向塞伦希娅那边冲过去,一把抓住她的手臂试图把她拉回来。

但她的暴怒吓到了他。“门德恩,你这白痴!让我上!现在!”

“塞伦希娅!你瞧瞧你变成了什么样子——从头到脚!”尽管他这么叫喊着,但还是听到面前的士兵发出一声惨绝人寰的尖叫。门德恩看到他的脑袋与胳膊飞到了半空中。“这根本不是人能做出来的,这是野兽的行径!”

“他们这是咎由自取!他们——”

门德恩身边突然被鬼魂重重包围,他现在根本没有太多精力去处理它们之外的事情,即便他需要向塞伦希娅回应点什么。但这些沉默的家伙全部都一言不发。

不过身着黑袍的年轻人却凭直觉感到周围有不止一重的威胁出现,他没有理会女孩儿的要求,反倒更加用力的将她拉向自己。

就在此时,从远处飞来的利箭没有射中塞伦希娅,虽然从走势来看正是冲她而来。相反的,这支来势凶猛的锋镝重重射在门德恩的臂膀上,甚至直接将他击倒在地上。

塞伦希娅对此立刻做出了反应,她伸手试图抓住自己的伙伴,但结果是随着他一块摔倒在地。在他们周围,艾迪伦如潮水一般向前冲去。

“门德恩!门德恩!”商人的女儿一边呼喊着他的名字,一边用身体保护着他不被人群践踏。

虽然无法与哥哥那超绝的自我恢复能力相比,但门德恩同样有其他的法术可以使用。戴尔米迪斯的次子开始释放拉斯玛教授给他的止痛术,试图将那种灼热的剧痛转变为缓和的悸痛。“我……我会好的,塞伦希娅……”

“我一定会找暗算你那家伙报仇的,我发誓。”

他紧紧抓着女孩儿的前臂说道:“塞伦希娅……别犯傻。那支箭不是冲着我来的。”

“当然不是,可你若不是想救我的话,那支箭根本射不中你!”她回答这句话的时候,双眼中燃烧着熊熊的怒火。

“听着!我说的是不要欺骗你自己。我希望你仔细看看这支箭,它应该不是第一次出现在你眼前了,这原因非常明显。”

她最终看了一眼——真的看了一眼——然后情不自禁张开了嘴,拼命的摇着头。

和门德恩一样,她很容易记起来这是阿奇里奥斯所造的箭支。

“他不可能——他不可能想要杀我——也不可能杀你!”

“他会的,”乌迪西安的弟弟抓住了箭杆,然后将从拉斯玛和巨龙那里所学到的魔法加诸箭矢之上,然后将它拔起来,“他已经对乌迪西安这么干了。”

当他丢开箭杆之后,塞伦希娅立刻用手捂住了他的伤口。伤口愈合得实在太快了,尽管门德恩知道她的力量有多强大,但依然惊讶得喘了口气。

他们周围的人流已经放缓了,偶尔才能听到一两声激烈的吼叫。那些士兵们已经无力回天了,门德恩对这可怕的错误感到悲哀。现在他们怎么还有机会用和平的方式去接近凯吉的领袖们呢?

但这些问题还是留到以后再讨论吧。塞伦希娅单膝跪在门德恩面前,根本无法相信自己深爱的人这无耻的背叛。“他绝对不会!他没有谋杀乌迪西安!”

“就是他干的。那天晚上当我和哥哥带着两具尸体来到营地之外——”一想到最近发生的事情,门德恩禁不住扮了个苦相,“乌迪西安能幸存下来,根本就是个奇迹。”

“你刚说的是什么意思?”

“你知道阿奇里奥斯的箭法有多可怕,他可以轻松射中你的心脏。我很幸运没有成为他的目标,所以才只是受了这么点——轻伤。” 

“那乌迪西安呢?”

“非常接近心脏,差点就没命。我不知道为什么阿奇里奥斯会失手。他根本就不会偏离目标……除非他想这么做。”

这句话立刻令塞伦希娅的心情大好。“你瞧,他现在也是这么对我的!”

“不管这是真是假,我们已经够幸运的了。但也不该因为这样就原谅他,对吧?”

“可他曾经在那巨大的恶魔手下拯救了我们!为什么他后来会想要杀死我们?”

“不是他……是另外一个家伙。一个天使,我相信,那不是艾纳利尤斯。”

她不相信的摇摇头:“不可能。这世上就没有这种东西存在!”

“恐怕没有什么不可能,尤其是连拉斯玛和塔格奥这样不可思议的人物都可能存在。他们所知道的,我想我也清楚。”

“那这个——这另外的天使跟艾纳利尤斯是一伙的吗?”

门德恩此时感觉自己已经好了很多,他甚至已经在女孩儿的协助下站了起来。他直起身后再次盯着箭矢:“我怀疑他是,至少直觉是这样子。他目前对我们来说是一个谜,但我们根本没时间去了解他,尤其现在我们马上就要打响跟凯吉人的战争。”

塞伦希娅环视一下四周,第一次注意到气氛已经渐渐平静下来。他们两个都明白这意味着什么,那上百人的队伍现在恐怕已经所剩无几。“那没有用,门德恩!没用!”

“有许多事情都于事无补,”他的回答里带着些残忍的味道,“太多了。艾迪伦们——包括你和乌迪西安——正在变成什么,塞伦希娅?我看到他的力量正在吞噬他的理智,现在这里其他所有人的所作所为也都和你一样。你越习惯于享用这些力量,它们对你的控制也就越牢固。”

“荒谬!”她的语气突然间变得近似愤怒——这是对他的怒气,“也许你只是有些嫉妒,门德恩!”

他想起来了,在艾迪伦们冲向那些士兵的时候,他们脸上也是同样的表情。门德恩立刻将话题转往别处:“你知道阿奇里奥斯根本不想杀死你,瞧这支箭——”他握住箭羽在她眼前晃了晃。女孩儿对他的怒火消退了,转而又开始为射手的失踪而悲伤不已。“它肯定是那个天使为你准备的,我敢肯定。”

“可阿奇里奥斯没有射中,”这黑发的女孩儿骄傲的说道,“即便如此,他也没有射正我们俩!”

“的确……塞伦希娅,你能猜出那天使为什么想这么做吗?”门德恩尽量不去想象猎手此时的处境,“你想想,阿奇里奥斯在失败之后会被他怎么处置?”

她的脸色立刻变了。

阿奇里奥斯心中现在满是宽慰与关心。门德恩那意想不到的反应拯救了猎手,令他虽然没有完成任务,却不至于再次饱受煎熬。当阿奇里奥斯发现乌迪西安幸存了下来之后,猎手只能认为是对方无比强大的意志拯救了他自己,那仅仅是个异数。可最终在接到向阿奇里奥斯射击的命令时,他只能希望女孩儿也有如此强大的能力。

他很高兴门德恩做出的举措,这样一来他也就不必验证自己的想法是否正确了。

还未等锋镝命中木匾,阿奇里奥斯便已经再次踏上逃跑的路途。他现在身处密林深处,尽管脚下的道路比上一次还要曲折。艾迪伦现在已经越来越接近人口密集的地区,因此他可能遇到那些意料之外的居民点的可能性也越来越大了。无论猎手还是那在背后操纵他的家伙,都不希望他被人看到。

一想到那个天使,阿奇里奥斯立刻感觉四肢开始发沉。他来到一块藤蔓丛生难以前行的区域,这里几乎看不到什么光亮,甚至令他觉得黑夜已经再次降临。

他的身体又开始不听话了。阿奇里奥斯怀疑自己是否又像从前一样陷入了无意识的状态。对一个已经死去的人来说,无意识是相当不安的事情。猎手害怕自己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被埋葬或者被烧成了焦炭。

一分多钟过去了,而他依然呆站在那里,猎手终于失去了耐心。他知道抱怨那神秘的存在不是什么好主意,但他现在已经不在乎了。阿奇里奥斯已经被逼迫着去暗杀自己两个最亲的人,难道那天使还有什么更可怕的事情要他去做吗?

令人胆寒的……天使,具有讽刺意味的是,这些思绪串在一起后,阿奇里奥斯反倒一直保持着清醒。

就在此时,一道熟悉的光芒突然在他身边闪亮起来。尽管它是如此耀眼,淡出了阿奇里奥斯没有其他人能看到它。

“好……了!我已经再次完成了你那该死的任务……可有人胜过了你!当我逃走的时候看到了,我知道那已经够血腥……那也是你做的!”

“乌迪西安的弟弟没有救她。”

“什么?”这句话令亡灵猎手陷入了恐慌之中。“不!我看到箭矢……那支箭没有射中她!她还活着!她一定还——”

光线渐渐凝集成了一个虚无飘渺的战士形象,他眼中那由燃烧的能量所发散出的光芒似乎流露出了对阿奇里奥斯的怜悯。“你理解错了。她活着并非因为缘于他的拯救。这是因为你,弓手,就和上次一样。”

他不可能给这金发的猎手一个更好的答案。阿奇里奥斯阴森的咧嘴一笑——他的样子足以令任何凡人的吓破胆——然后向面前这肩生双翼的家伙做了个挑战的手势。“是我干的吗?那我该打倒的是你!杀了他们……把他们都杀了……你命令的……但我没有做到。”

阿奇里奥斯说这些话以期望——不,是渴望——能够激怒天使,然后对方会将他当场彻底粉碎。那样的话,弓手就不会再被强迫做任何事情了。

但并没有什么天火迸出来将他轰成渣滓。相反的,光翼周围的强光开始变得黯淡了。那高高在上的人形将头颅侧向一旁。

“不。你没有做到……那足以改变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