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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在已知世界的边缘偶然捕捉到了一些信号。

起初,这里只有一些宇宙背景辐射。

如果说一直是这样那也许还好一些,但是似乎这样静默的时光一去不复返了。

海登躺在草坪上望着天空。为了免于把美好的一天浪费在听他佩达的呻吟和其他无聊的噪声中,他在电台上装了一个声音中继器。“这些人就是在浪费自己的生命吧。”“不,其实这是每一个人的宿命。”“聆听宇宙的静默总能让人想入非非。”凡此种种让人深思。尽管回应信号并不清楚,但是什么都没有听到确实让海登感到很满足了——因为这里本身就不可能有东西给出回应。他已经在电台工作了三年了。可能佩达说的是对的吧:在你睡着之前,你能听到的只有白噪声。

委员会的元老们一直很认真地挑选监听者。他们希望找一些不会做白日梦的家伙,想找一些对于宇宙空无一物怀有信心的家伙,找那种不会去想象噪音和沉默背后是否隐藏着外星人的家伙。尽管人类有机器去扫面普通的情况,也发明了能监视异常波长的设备,但是却自始自终没能发明能直达人心的装置。自古以来就是如此,人们也接受了这样的现实。尽管有了人工智能后,这样的情况有了些许变动,但是依然没有谁制造出了人工的灵魂。看起来,人类确实有一种本质的东西存在,也许这就是所谓的灵魂?海登不是一个科学家,他也不想浪费时间去听先知们对于联邦即将崩溃的语言。他天生是一个没有想象力的人,以因而成为了最理想的监听者。

这也就是为什么海登在一开始对于那些回应信号毫无反应。

“宇宙本就是空无一物的,它不是深不可测而是完全死寂。”

他闭上双眼,感受阳光的轻抚。

一个喜欢想象的人可能会幻想外面的世界,想象遨游在恒星炙热的表面,感受失去重力束缚的瞬间的失重的感觉。喜欢幻想的人会把已知世界的广阔与荒凉全数放入自己的脑中,摆脱现实的束缚,想象中其中有着怎样的生命,他们又有着何种历史与文化。

但是,海登·奎因不是这样的人。

他的脑子里空空如也。

因而,他能让自己的脑子为全神贯注地监听留下足够的空间。

渐渐地,他开始分别出在无意义的星系爆炸和背景辐射中潜藏着的微弱的回应。这些信号以固定的形式在下一个小时又出现了,这使得海登再难以否认信号的来源处只是死寂的空间。

但是,这些信息是什么意思呢?

看起来,这也许是机器出了故障的结果?比如是电线松动导致了这些规律的震动又或者是其他类似的问题?不过还有其他的可能性,而且这一可能性比所谓的机器故障更加地可靠,

他强迫自己站了起来,两种可能的解释已经在他的脑海中浮现。这些固定的讯息一定意味着什么。但是其中尚未明了的意味却使得海登感到害怕。他感到脑中一片空白,也许这真的意味着,在群星之中,人类并不孤独。

他疾步奔向观测站,观测站的长影已经笼盖了那个小山丘。他跑得太快让人们感觉仿佛他的手脚都像非常一样呼呼直转,海登因为太急促已经顾不得什么礼仪了,在还没到大门口前他就开始大吼道:“佩达!佩达!”“你听到了吗!你听到那段信息了吗!”

在窗户前皱成一团的那张脸已经回答了海登。佩达·麦克黑尔这位首席监听者打开窗户大声回道:“听到什么?”看起来他对自己被打扰到表示非常愤怒。

“那段信号!”在海登走进电台室之前他就只说了这四个字。他打开了所有的开关以把那段信号从嘈杂的背景中完全辨识出来。显然,那段信号确实是存在的!在经历了这么多年后,在联邦存续了这么多年后,那信号终于出现了!海登瞪着麦克黑尔说:“说,‘我听到了’!”

“群星在上。”佩达一边摇头一边说:“那信号就是在那儿对吧。它就真真正正的在那儿放着。”

海登摇着头,像个傻子一样嘀咕着

“我真希望我什么都没听到……至少在我活着的时候。”

他似乎并不想争论什么。

这一切就是一个证据,证明了他们曾经的想象,仅此而已。

当然,除非他们能真正理解这些信息的编码才可能真正称得上是一个证据。就现在而言,它依然只是无意义的噪声。从遥远的星空传递到此仅仅为了证明在那里并非空无一物。

“它确实有着某种含义不是么?”佩达说到。但很快他又用更有力的声音回到说:“它必然有某种含义!”

海登并不想和他争辩。

他们俩测试了他们掌握的所有人类语言规则以及所有历史上的交流方式,但是都一无所获。没有任何一点头绪可以解开这藏在宇宙背景辐射中的奇怪讯号的含义。他们也尝试各种方法试图把这一微弱的信号放大以发现藏在其中的其他信息。但是又一次他们失败了。

因此,如果这两人想要私下处理掉这段信息也就变得易如反掌了——因为对更多的外人而言,这也就只是一些宇宙噪声罢了。

“也许,这段信号本就是没意义的噪音而已。”在另一次失败后海登抱怨道。最初的激动已经被一次次的失败消耗殆尽了。现在,仅仅是一些强迫症似的想法支撑着他一次又一次的地尝试其他的方法。刚刚的信心满满至此已经变成了身心俱疲。也许人类就是孤独的吧。也许那些所谓的布道者说的都是真的吧:人类从一开始就并非为征服星河而生的。

现在,要么就承认失败,要么就在把这些信息通过臃肿而缓慢的官僚系统提交给最高委员会。

“其实还有第三种选择。”佩达看着控制台说到。

“什么选择?”

“首先假设我们错过了什么,然后从头开始。就像这一信号一样——我们弄一个模版。”

“这样一遍一遍重复然后希望从重复之中找到不同点?你是不是疯了?”、

从后世的角度来看,如果此时他们就此放弃对于联邦的所有人来说都是一件好事,可是他俩并没有。

他们又从头开始,在第三次想得到不同结果的重复操作失败后,他们跳出了语言的角度来思考这一问题。

他们从感知论的角度,从天体物理学的机理,从世界的本质,从构成语言的种种模式以及其他的种种。这使得海登意识到,他们并非回到了整个信息最开始的地方而只是回到了他们认知最开始的地方。他们自然地假定了这些信息是由一个先进文明发送的,只是因为过于先进而使得他们不能破解其中的编码。但是如果这些信息的来源并非如此呢?如果这些信息的发送者是史前的先进文明又会如何呢?这些嘈杂的声音似乎是电脑调制解调器发出的,如同一个机器缓慢地咀嚼着一圈又一圈的磁带。这些碎片就是这段信息最基本的部分吗?

他们又花了另一个周来把这段信息翻译为他们所能理解的语言。

但是,这些信息并非文字而是各种图像。

大量的图片向他们描绘了一个另一个全然不同的,巨大的,黢黑的世界。这些像素似的图片提供了远远不止这些的信息,这一对研究者发现在一个黑色的石头上雕刻了类似语言的东西,尽管其中的含义他们还并不明了。

“你知道我们发现什么了吗?”海登问道。当然他并不是真的在问一个问题,“这是人类历史上最大的发现,这就是人类并不孤独的证据!我们是更大的世界的一部分!。”

海登把那些图片导入到围绕在他们周围的一堆屏幕上,沉醉在他们发现的这一新鲜的世界之中。

随着他们把发现新世界的秘密发布之后,这一世界将再不复他们今日所见。

日后,这将会成为对于这两人来说感到恐惧的负担。